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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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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6.

05

我做了個夢。

依稀便是在天界某處殿宇,仙障裊裊,一切十分美好。

祗蓮帝君坐上首,我下座。

我貌似搖身一變成了地位尊貴的上仙,身上披釵帶環,頷首斂眉,唇角似嗔含笑,竟是既端莊又風情;四名仙娥手執牡丹宮燈,靜靜守在後方。

一切如真似幻,帝君掩在一片雲霧飄渺間,風采翩翩,溫潤如玉。

還沖我笑,笑得一團和氣,和順可親。

眼神黏黏濕濕膩膩,我暗暗吃驚,帝君他好似變了個人,從未如此風流多情。

我喝茶,帝君也喝茶。

喝完我質問:“聽聞帝君上疏天帝,要將我貶下凡間,不知何事竟得罪了帝君?”

帝君他過來牽我的手,姿態熟諗,似已與我好了千千萬萬年。他溫柔含笑且專註,說:“天帝派我下凡,我一人前往好不寂寞,因此拉你同去。”

近在咫尺間,帝君那溫柔深沈的眼波,讓人沈溺。

我的心情很微妙,飄飄然像長了什麽靈芝仙草。我一直以為祗蓮帝君他不喜歡我,如今看來竟是大錯特錯,他分明仰慕我以久。

驚喜之間,不知為何身軀已在南天門外。

“這便下去吧。”祗蓮帝君柔聲說。

然後松手。

還沒從帝君那碗威力十足的迷湯中回過味兒,身體驟然間騰空,我吃驚地發現自己半分仙術也施展不出,直直自南天門外跌了下來!

夢裏頭,我只差點捶胸頓足,好你個陰險帝君,竟連摔我兩次!

好罷,我也不是沒自知之明,如今我這副模樣,要貌沒貌,至於那內在美深層次的東西,見那一面二面的,要發覺也甚難,實在入不得高高在上的帝君眼底,可你也不能眼睜睜地瞧我一女的在面前狼狽趴下,傷我自尊哪。

我給跌醒,守在床邊是我那兒子,小臉冷峻冷峻的,眼窩卻腫得像二只兔眼,想來這一次是嚇著他了。

看他這副模樣,奇異地想起仙界與我相伴了三百年的那頭小狐貍,小家夥幻化成人形,只怕也差不多這樣子罷?

這兒子……真是越看越順眼。

我無數次告訴自己,現在的這具身體不是我的,生下的兒子只當是半路撿的,況且人仙殊途,再怎麽相親,阿寒總歸要棄我而去,遁入六道輪回,一碗孟婆湯,忘卻前塵。

這母子緣份只不過我漫長仙途中一段短暫經歷,萬萬不能過於投入。

可越是這麽想,越是舍不得。

師兄便曾批評過我,過於執著愛欲怨憎,導致修行上進展極慢。現在這毛病不僅沒好,還有越發嚴重的趨勢,想來往後我要出息也難了。

罷了,為長遠計,這師還是要拜的,假如造化好,某天這便宜兒子修成正果,便可與我在天界重續這緣份罷?

神宵派門規甚嚴,弟子分了個三六九等,充份體現了貴賤有等那套法則。

其中,不記名弟子,便住在外圍。所謂不記名弟子,便是非正式的弟子,這些多半是附近的居民或收留無處可去的孤兒,能學的也是否些粗淺功夫,平時多半擔任雜役的工作,最終能轉為正式弟子的,極少。

住在中庭的就是一般弟子了。這些都是在某長老或某師叔師伯記了檔的正式弟子。修習比較上乘的道法,擔任山上巡哨保全工作。那日拿劍齊齊指著我的,便是中庭的弟子。

至於內庭,倆字,禁地。

我是以客人的身份住在中庭的一排精舍裏面。

身上的跌傷並不嚴重,嚴重的是給我砸傷的那二名弟子。溫玉渲從壇子裏頭出來後暈了七八天,勉強撿回個人樣。而那時我早好了,楞是在床上裝病裝到溫玉渲病好了來看我為止。

他倒有些義氣,聽了拜師的事雖無法應承,但一口答應幫忙。

“過幾日便是三清祭,到時門中師兄弟都會到齊。我便問問各位師兄的意思。”他歉然道:“若在平時,拜師收徒之事並不是這麽嚴格,只是這段時間山上妖患四起,師門門禁甚嚴,姑娘請海涵。”

他當我半個救命恩人,客氣得不得了。

自好了些,他每日都來看望,話些家常,從入口的食物到東南西北風,噓寒問暖,真真盡心盡意。他還送了阿寒一柄小劍,教了阿寒一套拳腳功夫。幾次眼花似乎還看到他有些討好阿寒的意思,只是我養的這愁人小孩似乎並不怎麽領情。

不知怎麽的,上山時遇到的饞嘴小光頭也纏上了阿寒,涎著臉不是給阿寒塞糖嘴兒便是耍的小玩意,奈何阿寒對他不理不睬。

我後來才知道自己暈著的時候那位風騷四師兄曾過來給我看傷。風騷四師兄那副陰惻惻的小氣嘴臉令我印象深刻,所以我一想起用過他開的傷藥便冷汗不止,好在幾天過去身上沒留個疤也沒突發奇癢什麽的。倒是小光頭一臉緊張地問我,是不是得罪了四師兄,四師兄每次一看到他的寶貝小朋友阿寒,便一副要吃人的模樣,嚇得他每次都擋到阿寒面前。

這小光頭每次一嗑嘮起來,便如那長江水長又長。

小光頭不喜歡大師兄,因為他老是妒忌二師兄的仙術,外加陰陽怪氣的;

小光頭不喜歡四師兄,因為四師兄風騷又嘴賤又小氣,眼神不正經,整天招蜂引蝶,有次便招了一幫狐貍精到山上飲酒作樂鬧得雞犬不寧,差點把山掀了。最最不能饒恕的是次次嘲笑他的光頭和白眉毛,在他傷口處撒鹽。

他還無不鄙夷地跟我說,四師兄其實最崇拜的是二師兄,山上誰都看出來他穿個衣服配個劍什麽的都在模仿二師兄,偏偏他自己不承認,還處處挑釁二師兄。

小光頭也不喜歡五師兄和六師姐。五師兄性子軟弱,大師兄好二師兄好四師兄好六師妹還是好,連山門外那堆野狗屎都好,一點個性都沒有;六師姐則是個兇婆娘,逮誰都兇巴巴的,整天纏著大師兄和二師兄,還老是給四師兄和五師兄拋媚眼。

一圈結論下來是,小光頭丫除了二師兄,誰都不待見。

我心內對小光頭非常讚許,想不到他不過幫帝君擦個劍,便這般敬業,替帝君把身邊的人看不順眼個遍。

我問:“還有一個三師兄呢?”

小光頭一楞,臉上露出不開心的神色,說:“是三師姐不是三師兄。三師姐早死了。”他一指向內苑禁地的某個方向:“三師姐的劍冢就埋在那裏,山上的雀鳥老是在那裏拉屎,我便天天過去捉鳥肉吃。”

看來小光頭與這位翹辮子的三師姐竟是感情不錯。

祗蓮帝君一直沒有出現。

為什麽帝君會到人間,還成了這幫人的“二師兄”?這疑問在我心裏跟生了根似的,因此一有時機便拐彎抹角地問。

小光頭就傻呼呼地說:“我從有記憶起就一直跟二師兄在一起啊。我們怎麽來的?‘蓬’的一聲,就過來了呀。”

噢,真瞧不出這饞嘴小光頭竟也不是凡人;可惜我沒了仙術,看不出小光頭的本體是什麽。

溫玉渲則一臉神往地說:“我從小就給師父收留在山上。一直以為師尊只收了我一個徒弟,沒想到有一天師尊突然對我說,他在山外收的幾個徒弟要回山……師兄師姐回山那日,天邊祥雲四起,二頭火鳳凰領著百鳥整整在山上盤了九日。我那時就覺得師兄師姐們不是凡人,後來果真聽說,大師兄二師兄竟是已通了天眼的。”

越問越驚心,看來這位我還沒見過的“大師兄”也是神仙,可是任我想破腦殼,也想不出是天上哪位神仙下的凡?

究竟是什麽事兒這麽大不了,一個祗蓮帝君也解決不了,要出動一班神仙?

溫玉渲說前段時間他的二師兄受邀到昆侖山捉妖,此次能趕回來也是湊巧了。現下正為三清祭忙得不可開交。你若想為那日二師兄出手援助之事當面道謝,還須過些時日。

不過,他微笑說,二師兄性子向來冷冰冰的,你到時莫要給嚇著才好。

誒,我也知道帝君他老人家性情冷淡,殊難親近,我也吃過大虧來著。可這人沒見著面還好,一知道這個我垂涎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活物擺在附近那地方,就如放了一堆螞蟻在心內爬。

我忍耐了許久,終於還是忍耐不住,某夜鬼鬼祟祟往帝君所住的內苑摸去。

不必說,趴在墻根的時候就給巡哨的弟子攔下來了。這班弟子也忒現實,早先我賴在床上裝病時沒少指指截截,鄙夷我白吃白喝,後面我當著眾弟子的面找了掌內務的一位長老,捧上一疊銀票,為改善山上生活做了大貢獻,這班弟子立馬跟著少女破涕為笑似的,對我與阿寒態度大變。

我洩氣往回趕,轉身時眼尖發現,遠遠的,一身白的帝君身邊伴著個一身紅得紮眼的女子在他院子裏的花叢下,正親親密密地月下賞花呢。

06

溫玉渲口中過幾日的三清祭,其實還有半個多月。

每日下午小光頭鐵定是來找阿寒的。阿寒不理會他。不出二次,這小鬼頭便掌握了規律,也不說找阿寒玩了,只拉著無所事事的我說出去東逛西逛,於是一臉面無表情的阿寒必定也是跟出來的。

一大早,溫玉渲便過來提了醒兒,要在天臺上處理給二師兄擒住的壇妖呢。果真中行飯剛咽下未消食呢,小光頭那跳猴子便喜孜孜拉我去湊熱鬧。

天臺上圍了一大班弟子,一個個神情肅穆。本仙姑矜持,不好意思像小光頭一般蚯蚓似的往前鉆,只拉著兒子隱在弟子群裏。

場中間祭了香爐,案上擺了個黑漆漆的壇子,壇上貼了張黃符。十幾名仗劍弟子護陣,特別顯眼的有三人,一個是溫玉渲,一個是與我結梁子的四師兄,另一個卻是個鼻孔朝天的女人,身上穿的那身紮眼的紅衣分外熟悉。

大夥兒對她的態度頗為敬慕癡迷,我用挑剔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最後不得不承認這女人長得貌美如花。

溫玉渲朝那壇子的神色如那班弟子般嚴肅。那女人與風騷四師兄卻是一個抱著手臂一個拭著劍漫不經心模樣。

我左顧右盼,沒看到祗蓮帝君他老人家。

小光頭擠了過來,指著紅衣女面上不屑說:“那個就是六師姐。”

四師兄叫丹辰,六師姐司檀。

只見那六師姐司檀回眸好不嫵媚一笑,咯咯道:“聽說這壇妖害得五師兄險此送命,師妹這就給你出氣可好?”

語氣又是風情又是輕蔑。

溫玉渲先是羞得臉色發紅,接著恥得發白。

小光頭搖頭:“可憐哦,六師姐總這麽玩弄五師兄。”

我問:“溫師兄喜歡他的六師妹麽?”

小光頭重重點頭。

我問:“那……二師兄呢?”

小光頭一撇嘴:“哼,二師兄才不喜歡喜歡賣弄風騷的女人呢!”

我嘆氣,把那晚他們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情形想了一遍又一遍。

湊完熱鬧,午睡的時間差不多也到了,可今天怎麽也睡不下,翻了壓在箱底的銅鏡將自己那眉那眼左右打量,長籲短嘆。

隔壁傳來乒乒乓乓的響聲。

我還在苦惱是不是該去找溫玉渲要幾顆活膚嫩肌的丹藥搗碎了敷一敷,拯救一下我這滿臉的滄桑,小光頭賊頭賊腦擠進來,猥瑣得跟什麽似的,招手道:“快來,六師姐跟人掐架呢。”

重頭戲竟沒有錯過,我遠遠就看到他們的六師姐司檀那身紮眼紅衣,抱著劍橫在大路上,楞是不讓前面提著禮盒挽著花藍、一白一青倆女子過路。

遠遠看那兩個姑娘面貌長得頗秀美,只是現下一個柳眉倒豎,一個窘得面紅耳赤,無論是發脾氣或者窘迫的,一律沒有他們的六師姐司檀的潑辣便是。

司檀說既是來送禮道謝禮到了人快些滾蛋便是。

柳眉倒豎的青衣女子氣哼哼說禮我們要當著二師兄面給謝要當二師兄面道,過幾日便是二師兄生日呢我們要給二師兄過完生日了再走。

司檀當面啐了一口說啊呸臭不要臉的狐媚子我二師兄都不甩了還沒臉沒皮纏到山上,長得醜沒人要整天想男人想瘋了。

那青衣女子氣得直哆嗦嘩啦就抽了劍,司檀那兇婆娘也嘩啦拔了劍。

我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小光頭一旁感慨萬千,直說他二師兄紅顏禍水;三個女人很快從地上打到天上,把勸架的那幾名不會飛的弟子急得直跺腳。本仙姑一邊看一邊八卦,小光頭道:“那二個姐姐,是昆侖派的師姐,想來是二師兄前段時間到昆侖山幫忙捉妖,她們道謝來啦。”

我激動地問:“她們剛剛說的二師兄快生日了是怎麽回事?”

小光頭撓頭:“二師兄要生日了,就是這麽回事。”

昆侖派的二位姑娘最終還是住了下來,就在我隔壁。司檀氣勢洶洶又過來吵了回架,杯盞盤子的哐啷哐啷往外摔;二位昆侖姑娘也不是好相與的,與司檀吵完架,接著吵嚷著要見二師兄,吵得整座山都有回音了。

晚上我和兒子兩個正用飯呢。砰的一聲兩瓣門開了花,司檀那女夜叉一副找磋的模樣來了。

“就是她想拜師?”司檀嗤笑了聲:“多大年紀了還想拜師,我看盡早找個男人嫁掉了事。”

吵架什麽的,我可不太擅長。

因此我忍氣吞聲說:“是是是。寒弟,快過來向這位阿姨問好。”

因為那句阿姨,司檀差點把我住的精舍房頂掀了。

萬幸關鍵時刻溫玉渲總算趕過來了。這回我遭了殃,換昆侖山那對姐妹花挨在我門口看熱鬧,那倒黴催的風騷四師兄丹辰也過來了,蜜蜂見了鮮花一樣粘在昆侖姐妹花旁邊,正綻放著迷人的笑容與姐妹花閑嗑牙:

“師妹這花籃子做得真漂亮。我瞧師妹總隨身帶著,難道竟是一件法器?”

“不是、不是。”白衣姑娘羞答答說:“這是我們姐妹倆準備給蓮師兄的生日禮物。籃子裏的花是我們昆侖山奇花,配上昆侖山的淩波步與劍舞,花蕾便會綻放,十裏飄香。”

丹辰一臉艷羨:“二位姑娘如此有心,我二師兄真是艷福不淺。”

“哪裏哪裏。”青衣姑娘暈生雙頰道:“怎抵得過蓮師兄此次幫的大忙的一二分。”

但見粉紅桃花雨紛飛,若非不得以,本仙姑實在不願擠過去。

為了避開正動腳動手的司檀,我只好抱了兒子硬是擠了過去。

丹辰像是才發現我,做作地瞪大雙眼,看我一身狼狽模樣。

那時,司檀狠狠甩開溫玉渲,正提劍向我刺來。昆侖那對姐妹花沒站在我這邊,站在我這邊丹辰卻是與我有梁子的,劍來,他便裝作沒瞧見,還裝出一副對我的驚惶失措迷惑不解模樣。

避無可避,我咬牙了往前竄。而後撲通一聲,重重撞入一人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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